《科学十四条》的制定过程和启示意义

　　任安波，贾宝余2

　　(1.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科技史与科技考古系;2.中国科学院科技创新发展中心)

　　习近平总书记在2021年中国科学院第二十次院士大会、中国工程院第十五次院士大会和中国科协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科技创新离不开科技人员持久的时间投入。为了保证科研人员的时间，1961年中央就曾提出‘保证科技人员每周有5天时间搞科研工作’。保障时间就是保护创新能力!”习近平总书记讲话中所引述的规定，出自1961年7月19日印发的《关于自然科学研究机构当前工作的十四条意见(草案)》(以下简称《科学十四条》)。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邓小平认为“这是一个好文件，可以试行，很有必要。试行后在实践中加以补充，使其成为科学工作的‘宪法’”。2021年是建党100周年，也是《科学十四条》颁布60周年。本文简要论述《科学十四条》的制定过程、主要内容和启示意义。

　　一、《科学十四条》因何而生

　　20世纪50年代末,我国科研领域出现浮夸风等现象。对知识分子政治上的进步和他们在社会主义建设中的作用估计不足,党的知识分子政策在执行中与科技发展规律和科研人员的期待之间尚有差距。根据中共中央的要求和指示，1960年冬天，时任国务院副总理、中央科学小组组长聂荣臻开始组织对科技战线较大范围的调查研究。在中国科学院调查时，中科院的科学家们反映最突出的是科研时间得不到保证，每周6个工作日，真正用于科学研究的时间仅有3天，有的还不足3天，大量的时间被用于无休无止的政治学习、政治活动，或者从事各种与科研无关的体力劳动。

　　1961年春天，借毛泽东主席倡导要大力调查研究的东风，聂荣臻指示有关部门在上海和北京分别召开座谈会，采用的方式是当时流行的“神仙会”，请科学家们就知识分子政策和科技政策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在广泛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发现在知识分子政策上的确存在不少问题。

　　1961年4月16日起,聂荣臻在杭州主持召开了10多天会议，经过反复磋商,拟定了《关于自然科学研究机构当前工作的十四条意见(草案)》初稿。杭州会议结束后,在北京和东北地区召开党员所长和党内科学家会议，同时，国家科委也用多种方式进行了讨论。此后，中央科学小组、国家科委、中科院党组多次讨论,反复修改,才形成《关于自然科学研究机构当前工作的十四条意见(草案)》。随后征求意见反复修改。6月20日，为了在党内统一思想,聂荣臻指示再以他的名义给中央写个《关于当前自然科学工作中若干政策问题的请示报告》，在全面了解和深入调查以及广泛听取知识分子意见后，向中共中央正式提出了解决科技战线一系列问题的重要意见，将请示报告与《科学十四条》一并上报中央。

　　1961年7月6日,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讨论这个请示报告和《科学十四条》草案。邓小平表示,这是一个好文件,可以试行,很有必要。试行后在实践中加以补充,使其成为科学工作的“宪法”。7月19日,中共中央批准下发了国家科委和中科院党组联合上报的《关于自然科学研究机构当前工作的十四条意见(草案)》。

　　二、《科学十四条》的主要内容

　　广义的《科学十四条》由三大部分组成：一是中共中央意见;二是聂荣臻《关于当前自然科学工作中若干政策问题的请示报告》;三是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党组、中国科学院党组《关于自然科学研究机构当前工作的十四条意见(草案)》。

　　中共中央意见指出，聂荣臻《关于当前自然科学工作中若干政策问题的请示报告》中提出的各项政策规定和具体措施是正确的，在自然科学工作中必须坚决贯彻执行。同时，这个文件的精神，对于一切有知识分子工作的部门和单位，也都是适用的。“做好知识分子工作，很关紧要……目前有必要强调对知识分子的团结和使用问题，以争取一切可争取的知识分子。使用一切有用的力量，为社会主义事业服务……党的各级领导干部，必须坚持实事求是的精神，是就是是，非就是非，成绩就肯定，错误就改正。”

　　聂荣臻在《关于当前自然科学工作中若干政策问题的请示报告》中，就自然科学工作者的红与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理论联系实际、培养和使用人才、科学工作的保密、保证科学研究工作的时间、研究机构内党的领导方法等七个方面的“政策界限”问题，向中央做了请示。聂荣臻认为，党组织在科研机构做好领导工作的主要标志，应该是充分发挥科学工作者的积极性、创造性，使大家各司其职，乐在其中，积极进取，多出研究成果。思想政治工作必须围绕这个中心任务，保证科学研究任务的实现，如果影响了中心任务，工作就失去了目的性。现在政治工作没有做好正面积极引导，给大家带去很多枷锁，还有很多不合理的制度，这些都需要做出修改调整。聂荣臻指出，党对科研院所和科技人员的领导，重点要做好大政方针的领导，让他们能按照自己生产实际和科研想法去发展，科学问题和技术问题让他们自己去讨论和确定，不能干扰科学进程发展。党的领导可以正面激励科研人员的积极性，更大权限地发挥他们自己的权利，让思想能够得到更好的迸发，真正做到党的领导是正向、积极的促进科学技术发展。

　　《科学十四条》政策文本的主要内容是:(1)提供科学成果,培养研究人才是研究机构的根本任务。(2)保持科学研究工作的相对稳定。(3)正确贯彻执行理论联系实际的原则。(4)计划的制定和检查,要从实际出发,适应科学工作的特点。(5)发扬敢想、敢说、敢干的精神,坚持工作的严肃性、严格性和严密性。(6)坚决保证科学研究工作时间。(7)建立系统的科研人才培养制度。(8)科研部门要与生产单位、高等院校加强协作和交流。(9)勤俭办科学。(10)百花齐放、百家争鸣。(11)团结、教育和改造知识分子。(12)加强思想政治工作。(13)大兴调查研究。(14)健全领导制度。上述14个方面，涉及明确科研机构工作的定位，改进工作作风(如1、2、3、4、5和9、13)，正确贯彻党的知识分子政策(如10、11、12)，改进党的领导方式方法(如6、7、8、14)等重要主题。

　　三、《科学十四条》的启示意义

　　《科学十四条》在中国科技发展史上具有特殊地位,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科技政策文件。它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第一个上升到国家层面的较为完善、系统的科技政策条例，是建国以来中国共产党领导科学研究工作十二年实践经验的总结，也是中国科技政策史上的一个值得研究的案例。它的颁布实施对“大跃进”以来科学界出现的混乱局面起到了“纠偏”作用。在其有效实施的几年中，对中国科技事业的健康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对于调动科学工作者的积极性,尤其是把科研人员从频繁的政治运动、政治学习和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安心从事自己的科研工作,起了很好的作用。同时，也使党和知识分子的紧张关系得到缓解, 科研工作秩序得到恢复,对逐步形成中国特色科技创新政策体系起到奠基作用。

　　改革开放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在经济社会各方面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与进步，广大科技工作者功不可没，是他们夜以继日在自己的岗位上默默地奉献，最终汇聚成了一项项专利、一件件成果，推动我国不断创造奇迹与辉煌。今天，要落实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加快关键核心技术攻坚、建设世界科技强国，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需要高质量的科技政策保障。 在60年后的今天，重温《科学十四条》，带给我们如下启发。

　　一是坚持和加强党的领导。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科技创新事业不断前进的根本政治保证。《科学十四条》中提出：“党组织在研究机构做好领导工作的主要标志，就是充分调动科学工作者的积极性，使大家心情舒畅，朝气蓬勃，积极进取，多出研究成果。”“为了领导好科学技术工作，必须逐步掌握科学技术工作的客观规律和必要的科学技术知识……坚持实事求是的作风和谦虚好学的态度，我们就处于主动，就能真正发扬成绩，克服缺点，总结经验，吸取教训，进一步提高领导水平，巩固党在科学工作中的领导地位。”在我国，科技向前推进的每一步，都离不开党的领导;科技发展的成效，实际上取决于党的领导是否坚强有力。当前，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对科技创新发展提出了许多新要求。基于此，“十四五”规划将科技创新发展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个目标能否顺利实现，关键就看能不能加强和改善党的领导。能不能加强和改善党的领导，关键又看能不能使党的领导与科技发展的新要求相适应。直面现实问题、深入调查研究，进而提出有针对性的政策措施，对加强党对科技工作的领导具有现实而紧迫的重要意义。

　　二是充分信任和尊重科技工作者。科技创新，以人为本。人才作为生产活动中最富有创造性的主体，应该被给予最充分的关注。《科学十四条》提出：“我们要求自然科学工作者又红又专，就必须要求他们自觉地用自己的专门知识来为社会主义服务……自然科学工作者的红，应当在他们钻研科学的实际行动中表现出来……自然科学工作者专的积极性是必须保护、必须鼓励的。”要关注科研人员的需求，调动科研人员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使科研人员全身心的投入到科研活动中。要关心科研人员的生活，让科技工作者特别是青年科技工作者能过上稳定的、体面的生活。对于经过实践检验的、优秀的科技工作者，应该放手使用，并考虑提高稳定收入的比例，让他们能够安心进行科学探索，做更具有原创性、引领性的科研工作。

　　三是遵循科技创新规律、科研管理规律、人才成长规律。科技创新、科研管理、人才成长有其自身的规律。《科学十四条》提出：“研究课题，可以是从生产建设任务重提出的，也可以是从各门学科的发展中提出的，两者不可偏废。”“对全国有突出成就的科学家……要发挥它们的专长，不要随意改行。”“下决心减免兼职，减少其他活动，使他们能安定下来搞研究工作。”“鼓励科学工作者写文章，著书立说。集体写要鼓励，个人写也要鼓励。”“要适应研究机构的特点来进行工作，不要简单地套用工厂、农村、行政机关或军队工作的经验。六分之五的研究工作时间必须确保，不得占作他用。” 要健全符合科研规律的科技管理体制和政策体系，如从科技创新的角度，要坚持重大问题导向，鼓励科学家奔着最紧迫的问题去攻关，同时要重视兴趣和好奇心在原始创新和颠覆性创新中的重要性;从科学家职业生涯发展的角度，针对不同阶段特别是创新高峰期的特点，设计更有针对性的时间管理和激励举措，促进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